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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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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至壽春,困於戰亂,直到如今的生不如死。

荀諶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又說,“客套話吾也不多說了,不過書鳳可否與吾同去看望四哥?他說了,想親自向書鳳道聲謝。”

☆、再會荀彧

雖然穿了厚厚的好幾層,但是當我走出屋子的時候,還是冷得直打哆嗦。雖然才過晌午,但天空灰暗仿佛傍晚,估計又要下雪了。荀諶帶著我一路找到城西幾乎貼著城墻的一處小院落。很平常的磚墻,陳舊斑駁的門,周圍幾家也都是鄰裏早混熟的商賈匠人;這倒是個大隱隱於市的極好地方。推開院門,就看見一個打掃得幹幹凈凈的小院,院子後面是一幢三開式小瓦房。院中擺著幾盆花草,只可惜隆冬時節,就只剩下枯枝腐葉了。

“至少得種兩株竹子什麽的,或者一株小小的柏樹也行,要不然看上去當真頹廢,”我忍不住喃喃道。四下看了一圈,我又問荀諶道,“對街坊鄰裏,你們卻是怎麽說的?”

荀諶隨口答道,“便說四哥姓孫,潁川人,只因家中遭劫,不得不來蜀中避難;又稱他為龐軍師之師司馬德操先生的舊友,所以吾等若要來訪,卻也不至於叫人起疑。”

他這話說得輕松,但我還是察覺了他語音中深埋的沈重。我呆了片刻,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輕輕搖了搖,說,“難為你了,荀先生。”

荀諶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臂,這才上前敲門。片刻,門晃開了,荀彧站在門口,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在屋裏才剛剛坐下,荀諶便笑道,“四哥,吾知昨日有人送來了上好的交州茗茶,於是四哥切莫要拿你那橘子香的樹葉水來搪塞人。”

荀彧看了弟弟一眼,說,“便知你要討茶,已然燒了水。兩位稍待片刻。”

過了幾分鐘,荀彧便轉回,手裏端著的木盤上放著一個還冒著熱氣的茶壺和幾個陶碗。他將手中事物放下,覆又坐下,然後不緊不慢斟滿一碗茶,雙手舉著送到我面前。“小姐於淮河洪水中救吾一命,一直未曾言謝,吾心下不安,”他說,“今以茶代酒,敬小姐一杯。”

我從他手中接過茶碗,幾分茫然地看著他。荀彧的表情平靜如水,聲音裏卻也沒有絲毫的波瀾。可是他越是平靜,我卻越是難過,忙舉起茶碗像灌烈酒一般一口喝幹,好掩飾自己的慌亂和心酸。

荀彧從我手中拿過幹了的茶杯,再次倒滿送到我面前,又是說道,“小姐救吾一命,使吾終得見失散多年的小弟,無以言謝。”

我接過茶杯,心下難受的仿佛刀割一般。見荀諶一面,大約是他最後的一點慰藉了。可這一點點的安慰,相較遠離家人,遠離大業,遠離他生命中的一切,隱性埋名在這裏虛度餘日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麽?!是我,是我為了自己心下的一點安慰,將他從河裏撈了上來,盡管其實這一江淮水對他來說或許真是更好的結局。諸葛亮這般愛戴他,但也能逼著自己放手,而我卻只能腦子發熱地往下跳!我再一次一口喝幹了茶水,眼淚卻仍是湧了出來,在眼眶中打轉。

“荀先生,我…對不起…”我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不能像軍師那樣…”

“賀小姐,”荀彧打斷我的話,誠懇地說道,“吾乃誠心致謝,並無他意。”

我點了點頭,卻還是覺得心下酸澀。荀諶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我的手,笑道,“四哥,書鳳方才言道你那院子看上去荒蕪了,至少需種兩株青竹。你看可好?”

荀彧居然也微微一笑,說,“左右無事,待開春便種上。”一邊說著,他一邊給荀諶和自己倒上了茶。

荀彧都能強顏微笑,我要是接著再哭那也太不給面子了。我忙盡量笑著說道,“嗯,至少要種些竹子,還可以種株松柏,或是橘子樹——先生可喜歡橘子?”

“自然是愛的,”荀諶接口道,“四哥,此處的橘子倒是上佳。”

“還有荷花!”我又說,“成都號稱蓉城,這裏的荷花當真是好。主公方定成都的那年冬天,他巴巴地讓人送了一包蓮子到公安給諸葛軍師和徐軍師。後來他們兩個還真把那些蓮子給種下了。我們走得早,沒趕上看荷花。不過回來的時候,月瑛姐已經收了蓮藕,做了藕幹,總算是讓我們大吃了一頓。別說,月瑛姐做的藕幹真好吃!”

荀諶只是微笑,荀彧卻是微微一楞,片刻嘆了一口氣,神情頗是落寞。我又是嚇了一跳,唯恐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正想開口道歉,荀諶卻已搶在我前面笑道,“四哥不喜荷花?”

“吾只是記起,”荀彧輕聲說道,“當年在許都左將軍也曾養過荷花,還曾請吾飲酒賞花。不想孔明也愛荷花,想來這便是緣分。”說著,他端起茶碗,用陶碗遮住了大半個臉。

我又在楞神了,荀諶卻是一聲輕笑,說,“看來袁公不愛吃橘子,才不得四哥歡心。”

我幾乎有種沖動捶荀諶一拳。這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這種時候說這種話,他是有意想氣他哥麽?

沒想荀彧也跟著笑了一笑,說道,“小弟此言有理,倒是吾執於虛無了。”

我們又寒暄了一堆有的沒的,喝了整整兩壺茶,這才準備告辭離開。剛才推開門,一陣冷風便吹了進來,卷進來一簇雪花。

“下雪了?”我幾分驚喜地望著門外的鵝毛大雪,忍不住笑道,“好漂亮!瑞雪兆豐年啊,明年一定是個好收成。”

荀諶推上門,說,“豐年來臨之前,書鳳還是小心莫凍著才是。待吾去隔間取兩頂鬥笠來才是。”

待我帶上了鬥笠,準備出門,我忍不住回頭又看了荀彧一眼。我突然沖動地說道,“荀先生,以後我可以常來看看你麽?”荀彧幾分驚訝地看著我,一時間沒有說話。我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就是來坐坐,和荀先生喝兩杯茶——我很喜歡喝茶的——和先生說說話,啊對了開春了我可以幫先生種花呀。”

荀彧看了我許久,最後輕聲道,“歡迎之至,吾先謝過賀小姐。”

後面兩天我又是回到了賬本中;反正下大雪,也沒辦法出去,只能悶在屋子裏幹活了。雪落落敘敘下了將近兩天,這才終於停下。我這兩天從睡醒到入睡都在做賬,幾乎快要變得和諸葛亮一般工作狂了。第三天早上見外面陽光燦爛,銀裝素裹,我打算放松一會兒,幹脆加了件袍子,出屋子逛逛。這將軍府中的園林設計本就精美無雙,如今大雪一蓋,那些小亭回廊,假山湖石更顯得如夢如幻。我一直逛到劉備住所那一塊,剛穿過一個月們就看見小池塘邊四五株紅梅在大雪裏怒放,當真美不勝收。我才走到梅樹邊,就聞到一股沁人的幽香。我驚喜地湊到花樹邊,小孩子一般摸摸這支樹幹,碰碰那朵梅花。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如今正好做一件無比風雅也無比無聊的事情——收集梅花上的雪泡茶喝。我從來都比較愛好咖啡,不過死黨是個龍井控,也陪著她搞過梅花上的雪,荷葉上的露珠,或者用桃花泡出來的井水這些玩意;如今可不又有一個愛喝茶的人,正好拿這些小把戲來討他高興一番?

一想到這裏我忍不住興奮了,直接沖到廚房翻了個陶罐出來,準備收集梅花上的雪。我正小心翼翼地將梅花上的雪抖落在陶罐裏,突然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大姐,你做什麽呀?”

我嚇了一大跳,一轉身就看見小阿鬥站在那裏,一臉好奇寶寶的表情。

“天,你這小子怎麽在這呢?”我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穿得還算厚實,這才放下心來,又問,“說,怎麽溜出來的?”

小鬼應道,“我可不是溜出來的!小禮弟弟凍病了,娘和孫娘都圍在他身邊;她們嫌我麻煩,就讓我自己出來玩。大姐,你在做什麽?”

“我呀,在給一位叔叔收集禮物。他很喜歡喝茶了,我呢知道梅花上的雪泡茶會很好喝,所以想收集了送給叔叔。”

“大姐我來幫忙!”不愧是七歲的小鬼,太容易預測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阿鬥,你若是想幫忙呢,不如幫我從你娘那裏拿個花瓶過來如何?啊你鵑兒姐那裏有好看的;我要那個白色上面有黑色紋路的瓶子。”

“大姐我這就去拿!”然後小鬼就箭一般竄了出去。十來分鐘他沖了回來,手裏抱著一個對他來說也許大得有些難拿的瓷瓶。

我放下手中差不多已經滿了的陶罐子,從小鬼的手裏拿過花瓶。我折了幾支梅花插在瓶中,仔細端詳了一番,自覺滿意了,才笑著對一旁的小鬼說道,“怎麽樣,阿鬥,好看吧?”

小鬼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最後說,“這個瓶子配這花好看。”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小鬼頭倒會說好話。好了阿鬥,大姐要去看那位叔叔了;你不如去找你鵑兒姐。”

“大姐,我也要去看叔叔,”小鬼抗議道,“這瓶兒是我給他拿的。”

“你這小鬼是認真的?”我好笑地看著他,但見他一臉嚴肅地點頭我也只好投降,說道,“你若是再去給我拿一件袍子來,我就帶你去看叔叔,說話算話。”

小鬼又是唰得一下竄了出去,不多久便給我拿了一件袍子過來。我用袍子包好盛雪的陶罐,遞到小鬼手上說,“抱抱看,看你拿不拿得動。”

阿鬥接過陶罐,朝我吐吐舌頭,說道,“走吧大姐;這卻一點不重。”

當我帶著一個半大小鬼又是花瓶又是罐頭的出現在荀彧家門口的時候,我覺得他一定很吃驚。但他只是歪了歪頭,平淡地問了一句,“小姐此來是為何事?”

“我收集了梅花上的雪,送來給先生泡茶喝的,”我說,“我以前的一個好朋友很愛喝茶;我們試過梅花雪,真得很香。啊我還順便插了一瓶梅花。先生屋子裏空蕩蕩的,擺上瓶花定是很漂亮的。”

荀彧半晌沒反應,搞得我大冬天都開始冒冷汗了。終於,他微微一笑,半彎下腰來,從阿鬥手中接過陶罐。“那吾便去煮一壺茶來,”他說,“以謝小姐之禮。”

荀彧請我們在屋裏坐下,又去泡了茶來,他還像模像樣地給阿鬥也斟上一碗。沒被區別對待顯然讓阿鬥很激動,於是也在那裏像模像樣地品茶。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說話,於是只能喝茶。最後先開口的居然是阿鬥。他又是好奇寶寶地瞪著荀彧,問,“我該怎麽稱呼先生?”

“餵!”我拍了拍阿鬥的肩膀,小聲說道,“小子,別亂說話。”

荀彧卻是正兒八經地應道,“吾姓孫名瑜。”

“孫先生,”阿鬥眨巴著大眼睛,又說,“你是教書先生,是不是?你看上去就像爹爹給我尋的先生。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大姐的先生了。大姐那麽聰明,先生一定很厲害;先生也來教我功課好不好?我以前的先生不在這裏,爹爹也沒給我找來新的先生…”

“餵餵!”我又捏了捏阿鬥的肩膀,才終於讓他閉嘴。這小鬼,怎麽這麽能說啊!

荀彧卻是略略蹙了眉頭,擡頭看著我。“未聞小姐有幼弟在中原?”他輕聲問道。

我頓時覺得事情要糟。天啊,我一定是腦子短路了,居然帶著阿鬥來這裏;這死小鬼還說這麽一番話,倒顯得我真有什麽企圖似的!我還在拼命想怎麽回答才好,阿鬥居然又開口道,“爹爹說了,大姐雖然不姓劉,但是我一定要聽她的話,大姐也會像親姐姐一樣照顧我的。”

我頓覺無力——這個死小鬼!關鍵時刻他就不能閉嘴?!

荀彧緩緩站起身來,低聲說道,“小姐請回吧。”

“先生,我…”

“小姐或者當真不知吾,”荀彧看著我,平靜地說道,“孔明也好,友若也罷,乃至左將軍,雖均為吾故人,卻也未曾說過一字勸降的話。”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逼著自己別躲開那讓人心臟發抖的眼神,大聲說道,“先生,對不起,是我魯莽了,但我真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讓你能寬心,讓你高興罷了。對不起,真得對不起…”

我慌亂地鞠躬行禮,然後拉著阿鬥便走。走了幾步突然聽見荀彧輕聲說道,“賀小姐。”

我站定了,幾分害怕地轉頭看他。

“多謝小姐心血,”他低聲說道,“下次小姐若是獨自來訪,吾亦可招待小姐一杯茶。好走;不送。”

我基本上是一路逃回將軍府的。

☆、經濟統計學101

這兩日我快要煩死了;一邊是清算不完的賬目讀不完的《蜀科》,一邊是鵑兒的煩惱,還有荀彧。於是當費祎敲響了我的房門時,我完全沒想起來他是誰。我瞪著門外那個藍衣灰巾的風流少年,半天沒反應。少年見我發楞,顯得幾分不安,但仍然是規規矩矩地禮道,“賀小姐,在下費祎,特來助小姐。董先生和小姐說了…?”

“啊,你是費祎?!”我頓時覺得眼睛亮了,“你來得正好,活很多,我都快要忙死了。”

費祎才走入房間,我就已經開始收拾文書了。我將一整疊的紙塞到他手中,說道,“這是蜀郡這三年所有借貸相關的官司還有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記錄,你幫我謄抄出一份出來。每一筆借貸寫明日期,借貸額度,借款人,利率,和東家就行了。最後幫我算個平均數,別忘了準差;啊對,我要分類平均數,根據借戶分類。”費祎看上去有點楞神,我正忙得頭昏腦脹,連正經思考的心思都沒有,只是接著說道,“有空的話用回歸分析法對比一下利率和物價——這三年的物價單我都開出來了,紅色標簽那一堆的第一份,就那。回歸分析的話,只要比例系數,準差就不必算了;我只要知道這年頭利率和物價到底有沒有關系,不需太準確。我還有兩組數據要算,你先忙著…”

說完我又趴回了案上,接著算我的財政支出比例。待我終於敲定了這半年的財政支出,我這才放下筆,滿意地嘆了口氣。“總算算完了這一通,餓死我了,”我說,“費祎,你那邊怎麽樣了?”

費祎站起身來,應道,“均值已經算出。”

“好樣的,”我說,“走,咱們出去吃午飯去。”

我們兩找了一家酒鋪,點了兩盤菜和一壺酒。我已經開始扒拉飯菜了,費祎卻坐在那裏動也不動,顯得非常拘束。“怎麽了?”我奇怪地看著他,“你沒事吧?”

他猶豫了半晌,這才開口小聲問道,“祎想請教小姐,‘準差’為何物,又要如何求得?”

我楞了片刻,這才想起吩咐他做的事,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我果然忙昏頭了!你自然不知道準差…不過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概念。你知道一串數字的均值對不對?要算準差,先求各個數字和均值的差,再取差值平方的均值,開個方,這就成了。準差能告訴你數據是大體一致還是要分布很散。”見費祎驚訝而且茫然地看著我,我又笑了笑,將菜往他那裏推了推,說道,“吃飯吧;待回去了我演算給你看。”

“取差值平方的均值,再開方,”費祎輕聲說道,“可是因為差值有正有負,若直接取均值或許兩兩相抵,所以當取平方均值?”

我本來正在和盤子的煎魚奮鬥,聽到他這話頓時楞了,擡起頭來看了他半天。最後我猛地拍下筷子,幾分興奮地說道,“全對!好小子,你在這方面還挺有天賦的。看來我真可以教你回歸分析法了。先吃飯,吃飽了我們回去再說。”

我花了一整個下午給費祎講解基礎統計學,從各種均值,到準差方差,直到回歸分析。我跳過了數據制圖,直接給他演變計算方法,好讓他馬上開始工作。費祎果然對數學頗有天賦,居然一個下午就把回歸分析的基礎算法給死記硬背下來了,只可惜今天是來不及把這個回歸分析給做出來。第二天費祎來我這的時候還帶來了一樣好東西——算盤。他那算盤看上去還真是精致:烏鐵框架,橡木珠子,做的和現代的算盤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似乎短了許多。作為算盤無能星人,費祎在算盤上的運指如飛讓我又是驚艷又是羨慕。這一串一共有五十多個數據,費祎只用了不足兩個小時便算出來了線性系數。如果將來電腦報銷了沒有了我可靠的STATA,回歸分析就真只能指望算盤。

於是當費祎把那些分析完畢的數據交給我時,我對他說道,“小費,有一件事我還得向你請教。”

“哦?”他驚訝地看著我。

“我要學珠算開方。”

有費祎相助,我的進度頓時快了許多。等到劉備叫我去商量《蜀科》的時候,我已經吧相關的經濟數據全部整理出來了。我把《蜀科》中間關於借貸利率的部分又仔細讀了好幾遍,想好了回應,又謄抄了一份全的經濟數據。為了在這個會議裏應付一大串牛人,我還真是準備充分了。

這次的議題是利率。劉備初入蜀的時候,有人抱怨世族大家放高利貸剝削百姓。於是在董和與伊籍的建議下,《蜀科》中添了一條利法,規定借貸利率最多每年十五取二,還專門在成都街頭設立的錢舍,方便民眾告發違反利法的高利貸。只是法規嚴苛,如今竟有許多大戶商家不再願意借貸。法正和龐統建議取消這條法律,好重新激活借貸。現在兩方正在為這事辯論。

直到他們兩面都辯完了,劉備才問我道,“書鳳怎麽看?這三年益州借貸的利率大約是個什麽數字?”

我翻開我的賬本,答道,“就有案在錄的所有借貸來看,這三年中,益州各種借貸的平均利率是八分之一;當然,利率波動幅度很大,最高的時候四取一,乃至三取一都有,而最低的一筆借貸的利率只要二十取一。這利率本就是該波動的東西。比如說,春耕時期多有農戶需要添置農具牲口,正是需要借貸的時候,利率高些也是正常;秋收的時候大家口袋裏都有錢,自然不用借貸,利率也低了,這本是自然調節的。管子有言,‘市者,貨之準也’;借貸亦為貨,以法淩駕於市之上,卻是不妥。如今這利法一出臺,無人願意借錢出去,這也是個需要斧正的後果。不過也不能縱容那些大戶不管。照我搜集的賬目來看,借給編戶的貸款利率是最高的,平均值遠遠高於我們定的十五取二,但各大莊園之間互相借貸,利率卻根本到不了十五分之二。但是編戶卻是最需要借貸的人;畢竟大莊園裏什麽都不缺,而那些手頭拮據的小農戶只怕都沒錢買犁,別說牲口,良種,水利什麽的。”

聽我說了這半天,劉備卻是笑了,道,“書鳳說了這半天,卻使人兩難。照書鳳看來,利法是可取還是不可取?”

“此法並不可取,”我忙道,“就這樣頒條法律下去,不但無法阻止高利貸,反而會阻塞信貸。但是不用法令不代表我們就此放手。主公還記得當年江夏的鹽價的事不?均衡市場就得從市場入場;我們為何不以州府的名義,設定一個機構專門放貸於民?”

我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靜了。法正顯得幾分震驚,龐統若有所思地撫摸他的山羊胡子,荀諶則是看著我,似乎對我的提議很感興趣。

靜了許久,我聽見董和猶豫地說,“怎可以州府之名行民商之事?更何況借貸一事養民奢移;民間行此事難得禁之,若是州府也行此事,豈不更是滋生陋習?”

“借貸怎麽是陋習?”我駁道,“若是陋習,法先生和龐先生兩位也不會因為大戶不願放貸而傷神了不是麽?董先生,這需要借錢的百姓,大多都有正當的理由。比如說在青黃不接的時候需借貸糊口,或者天時不利不得收成,又或者為了添置種子農具牲口;借錢給這些人,那是撫民養生,更能刺激生產。管仲教桓公為政,也曾說過‘開久墳,發故屋,辟故卯以假貸’。”

劉備沈吟著點了點頭,半晌說道,“此言倒也有理。幼宰,成都街頭不是還有當初為舉報高利借貸而設的錢舍?不如就在錢舍中張貼布告,稱以州府之名放貸,可行否?”

董和思考了片刻,說,“錢舍已為成都百姓所知,當是可行;只是春耕在即,若行此事,恐需不少錢財。”

“要錢,卻當找她要,”劉備笑著指向我,卻把我嚇了一大跳。

“餵,主公!…”

“既然是書鳳的主意,你便助幼宰一同執掌此事,”劉備吩咐道,“書鳳既有這幾年的收支,不妨看看何處可有餘錢可用,再去找士元商議。至於法案,且先壓幾日;待錢舍開始借貸之後,一切安好,再行修改。此事便如此說定了。”

老板拍板了,我們也就各自應下,準備開工。其他的人都先一步離開,劉備卻讓我留下吩咐幾件事。待眾人走了,劉備看了我一眼,笑著嘆道,“和孔明處了這麽一年,書鳳大有長進;如今竟也會引經據典了。”

我一楞,忍不住大笑道,“這可不是軍師教我的!主公,我的專業之一是經濟,專門研究金銀錢糧這些。別的經典我不會引,但是管、荀,還有《鹽鐵論》、《齊民要術》這些國之財論,我還是很熟的。”

“讓書鳳統算這些賬目果然不差,”劉備道,“看來備給書鳳的賞金倒可再加一份了。”

“獎金?主公你要發獎金?”我頓時眼睛一亮,但瞬間又覺得心疼;千萬別像《三國志》裏面那樣發獎金啊!燒光了庫府最後還不是得我去找錢!於是我小心翼翼地說道,“主公,發獎金自然會讓我們這些當下屬的鼓舞,但是現在到處都是需要花錢的地方。”

劉備哈哈笑了一聲,卻沒再說什麽。

過兩天,劉備果然發獎金了。我們在荊州豫州打得如此轟轟烈烈,他好歹得表示一下。送給關羽的禮物尤其華麗:除了兩百金和五百匹蜀錦外,還有先秦的寶劍和偶然機遇從西域買來的價值千金的寶馬(還是匹棗紅色的阿拉伯種,我看著差點沒開口叫赤兔)。諸葛亮、徐庶兩人的獎金和關羽等級,也一樣收了一大堆寶劍啊古書啊之類的好東西;張飛因為去年才拿了筆巨額獎金,這次就象征性地拿了點東西。田若,糜芳,則各一百斤金子,三百匹蜀錦。就連我也有五十斤金子,兩百匹蜀錦的獎金。定成都之後我還曾在心底小小地怨念了一下劉備發獎金居然完全忘了我,但這次我可是一起補回來了。

我看著這華麗麗的獎金賬單,先是流口水興奮,然後猛地想到:難怪劉備跟董和說找我要錢;這獎金不正好做信用社的起始資金麽?

☆、國家銀行與商業銀行

剛剛收到手的巨額獎金又得送出去,要說完全不心疼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不過回頭想想,反正我平日裏吃穿用度都不需要我自己掏錢,多餘的錢放著也是放著,拿出去放貸總算是投資,卻也坦然了。於是我幹脆直接拿了獎金單去找董和,讓董和直接把這些折出一百一十萬現錢劃入錢舍做起始資金。

“初設錢舍,想來也只要無別處可去的編戶會來我們這裏借錢,”我對董和說道,“只要我們再把審核做得嚴一點,想來一開始也借不出去多少錢。一百一十萬應該夠我們開工了。”

董和微微一楞,然後忙道,“賀小姐不必如此,這是明公予小姐的賞賜。”

“所以主公才讓你找我要錢的啊。”我笑著說,“好歹我忙了那麽久,他不好意思不給我發獎金;但是他也知道我沒地方花錢,不比關將軍諸葛軍師他們有諸多部曲需要獎賞。若是我們運作得好,這一百一十萬下去後就能轉起來,希望今後也不用再靠府庫的錢財支持這個錢舍,就靠借貸所得利潤循回。”

董和點了點頭,又是若有所思地說道,“只是如今還需定下審核之道;若是來者不拒,唯恐有人從中取巧,養民奢懶。”

我們兩個商量了一整天,最後敲定了一套借貸抵押辦法。其實我們設定的規程也很簡單:要想借貸必須戶籍在錄有案可查;商戶需要用房產或者貨品做抵押借錢,農戶則需出示自家耕種的地,就可以貸到與糧食收成相比的錢。後來龐統找來給我們提議,說還可以再加一條:如果一戶人家中如果有人願意參軍,這一戶也可以貸到與軍人年薪相比的錢。他才和法正荀諶商量了想要擴充益州的軍隊,如今順便搭這錢舍一程。如今我們也不怕軍隊人太多:反正蜀中地大,我們若是去大面積軍屯,產值定能比小家小戶的耕種來得更高。鄧芝如今在汶山郡忙著治理都江堰順便開墾,李嚴也在犍為大力開墾,都是需要大量人手的項目。我又順便提了提還可以開拓儲蓄行業。這個想法顯然很新鮮,我花了諸多力氣才給董和解釋清楚,可他顯然對此事很是疑惑。不得以,我還專門去拖了荀諶當外援試圖說服董和。還好董和雖然固執,卻不是老古董;來來回回商討辯論了七八天,我終於還是把他給說通了。討論完畢,董和終於整出來一份詳細的企劃。劉備看後很滿意,讓我們放手幹,一定要趕在今年春耕之前將借貸的事整出臺。

資金有了,基本章程有了,下面不過搜集訓練員工。我用每年一百五十石的高薪從成都的大店鋪裏拉了一堆學徒級別的書吏會計,然後教給他們借貸的基本程序和文件規格。我尤其強調查證抵押的重要性,並且三令五申若是有人接手的貸款出了抵押未查實這種問題,定要負經濟責任。一月底的時候我們終於開張:成都街頭的錢舍外面又貼出來新的告示,“州府興貸,年率十取一,欲借貸者入內詳談”,引得整個成都城八卦四起。

一開始我們的客戶還稀稀拉拉的,而且有好幾人是什麽都沒有但急需錢,表示願意參軍以求貸款的。後來做了幾筆,名聲漸漸起來了,到了兩月春耕愈近的時候,我們的業務總算漸漸展開。有進百十家都來貸款表示要添置農具,開鑿引水渠等等。儲蓄業務方面我們到沒有太多在意,只是定下了基本程序還有十二取一的利率。沒想到還真有人來存錢了!我們的存戶大部分都是小商販一類的,平時有點餘錢但是又不夠置地買房這種投資(再說一般的小商販又哪來投資的意識?),自己放貸又沒這個膽子,於是還不如跑我們這裏來存錢。到三月底,我們已經放貸六十餘萬錢,有存款將近三十萬。雖然說這存貸比率有點不正常,但我們是政府機構,本來就是為了控制信貸,倒也不用太糾結。在這期間董和也已經物色到了我很滿意的經理人選負責錢舍。

看見這一切進行的井井有條,我真感覺太有成就感了。銀行!三世紀的銀行!

當我忙過了開頭的這通慌亂,我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今商業銀行算是有了,那國家銀行呢?話說,如今天下大亂,鑄幣這個問題到底歸誰管,怎麽管,各州之間貨幣流通率又如何?想到這個問題,我頓時覺得頭大如鬥。話說,也許這個問題我真不該插手?對於這個年代的貨幣政策我實在了解太少,而我懂的貨幣政策在這裏多半什麽用處都沒有。貌似三國時代也沒出過什麽財政或者金融危機?不過轉念一想,《三國志》中劉備剛入川的時候,財政危機還是很嚴重的;是靠著劉巴的三條政策,這才渡過了難關。這一次益州只打了一年,不是三年,所以也許政府財政消耗不是很嚴重,如今也不見危機。就看我最近在統計的經濟數據,益州仍然很有錢,府庫也滿得很,可是這不代表益州的金融貨幣政策就一定很像樣。

於是當初劉巴入蜀的三條政策是怎麽說的?第一條是鑄大面額的直百五銖,說白了就是印鈔票;第二條是統一物價,這個是重新分財富的方法;第三條是官賣,這個不過就是國營,我已經幹過了。乍一聽起來,這三條政策似乎是純粹的剝削民眾:用通脹,控價,國營企業直接把民間資產變成政府資產。可是就看《三國志》,劉巴的政策似乎沒有帶來太大的問題?桑弘羊也曾用過差不多的政策,但是武帝時期國家的經濟持續萎縮。這三條政策中,印鈔票應該是最危險的一條,可是似乎也沒有引起大規模的通脹?我大膽推測一下,這應該說明了益州的流通貨幣太少,貨幣經濟萎縮,貨易貨橫行,所以發大面額貨幣也沒有引起通脹。難道我們現在應該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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